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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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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箐一雙眼眸亮晶晶的, 魏景心緒頗佳, 俯首輕吻了吻她的臉頰。

“快睡吧,夜深了。”

這晚安吻這幾天都有, 時深時淺,不過最多也就輕觸唇部而已,再深入就沒有了。

邵箐接受良好, 表現也自然了很多, “嗯”了一聲,乖乖伏在他懷裏,很快就睡了過去。

魏景精力充沛, 就算不睡一兩夜也無甚影響,不過他很享受躺在妻子身邊的安寧感,凝視片刻,替她掖了掖被角, 也闔上雙眸。

……

睡得晚,但邵箐惦記著季桓等人的事,起得倒早, 匆匆梳洗用了早膳,就和魏景到前頭去了。

辰時, 縣衙接了一封信,是過路商隊代為捎帶的。

魏景道:“我豫州的家人快到了, 這信路上耽擱了,算算日子,竟是近日就到。”

莊延奇道:“縣尊家人怎地不護您和夫人赴任?”

邵箐就嘆:“我們赴任也有家人相護, 可惜路遇悍匪,一時大意中了藥,家人護衛為了我二人,盡數犧牲了。因赴任期所限,我們只好一邊上路,一邊去信豫州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

莊延恍然大悟,他沒親眼見魏景動手,也不知他武力到底高到何等地步,想著蒙汗藥也是匪徒慣用手段,一時大意也是有的,因而不疑有他。

至於寇玄,不要說他不肯定邵箐撒謊,就算他明知這假話,也會當真的來聽的,所以同樣一臉後怕。

這事就合理地提上日程了,只待季桓等人到來。

下午,又有鄧光來稟,說有十來個商隊護衛出身的外地人來應招縣兵,身手極佳又年輕,可落戶平陶,問能不能招?

增召縣兵,自然優先在本地戶籍者進行。平陶是大縣,增召個三千兵卒,本來是很輕松的,但由於魏景要求很高,導致進展緩慢,名額遲遲未能填滿。

鄧光見這十來人條件真的很好,他有些舍不得拒絕,故而特地來問一問。

這正是魏景昨日安排,聞言他沈吟片刻,道:“可。”

他還吩咐:“若再有個人條件優異者,可不必局限於平陶戶籍。”

鄧光高高興興地回去了。

……

邵箐忙碌公務之餘,吩咐平嬤嬤把後院兩側的左右邊排房灑掃出來,以備明日韓熙張雍等人入住。

平嬤嬤祖孫,是魏景親自掌眼選出來的仆役。

世居平陶,身家清白,貧民出身。平嬤嬤寡居多年,年初獨子病逝,僅給她留下一雙年幼孫子孫女和許多債務,幾間舊房盡數低了債都不夠,不得已只能自賣自身。

平嬤嬤其實也就四十出頭,恭謹老實手腳十分麻利;孫女春喜今年十二,正好可以給邵箐當個貼身丫頭,這一點也是魏景看中的。

至於孫子春生今年十歲,當個跑腿的小幺兒,閑了還能給祖母姐姐打下手。

這祖孫仨雖貧困但愛幹凈,老的小的力氣大眼裏有活。目前不管是魏景還是邵箐,都沒打算往後院放太多人,這組合用著正好合適。

……

翌日,這千裏迢迢自“豫州”而來的季桓等人就趕至了,同行還有張雍陳琦一起上路的家眷,以及精選出來的五六十“家衛”。

諸人於側廳拜見魏景。

在場還有特地趕來的寇玄莊延,因為魏景昨日提過,來者還有舊日一個門客,正好能緩解縣衙用人之渴。

既然有新同僚,那更應該來一趟了。

然初次照面,二人大吃一驚。

“門客”季桓三旬有餘,方頜闊口,神態舉止從容有度;“家衛”頭領韓熙張雍陳琦三人或精瘦或魁梧,相貌不同卻俱目光迥炯,行動敏捷想必身手頗佳。

這四人風塵仆仆,但一看就知不是庸碌混日子之輩。

還有後頭這數十名“家衛”,一律精神抖擻,秩序井然,明顯個個都是好手。

莊延嘆:“我觀縣尊氣度,便知非小族出身,果然如此不假。”

這數十家衛,可不是小戶鄉紳能培養出來的。

魏景道:“家道中落,說來慚愧。”

他本人一看就非普通人,剛好又從中原貶到西南來,於是就編了一個家道中落的借口,寥寥幾句,讓人腦補他和邵箐家是因政治鬥爭失敗而遭了禍的。

既然這樣,有些底蘊仍在也屬正常,韓熙等人出現也沒太讓人驚詫。

莊延笑著應了句,忙和寇玄一起上前,與季桓四人見禮。

“在下張功,字伯言,日後還需文珪文長多多指教。”

說話的是季桓,他們用的當然是商議好的假姓名。韓熙自稱許信,張雍自稱嚴華,陳琦自稱沈良。

這四人或笑意和熙,或從容有度,又或舉止粗豪卻爽朗大方,反正分寸掌握得極好,初次與平陶諸人交談,就給人一個相當不錯的印象。

寒暄幾句,莊延笑:“改日必要與諸位痛飲三百杯,促膝長談。”

“哎,三百杯可不夠。”

張雍哈哈大笑:“得上大碗,我們痛飲三百碗!”

季桓搖頭笑:“公恕啊,三百碗下去,你也不怕撐破肚皮?”

眾人齊齊大笑。

這初次會面,相當之和諧,莊延笑罷,轉向上首拱手:“縣尊,還有些要緊公務,且容我先退。”

寇玄緊隨其後。

莊寇二人十分體貼,看著差不多了,就告退讓久別的雙方說話。

魏景頷首:“去吧,我今夜設席,屆時再暢飲敘話不遲。”

莊延寇玄等很快退下,偏廳只剩下自己人,候著的平嬤嬤就先請了張陳二人的家眷往後頭安置。

至於數十青翟衛,魏景隨意點了幾人留下,餘下的吩咐也先一起去,他後面再作安排。

此處空曠,捕掾小吏隨時可能出現,並非說話的好地方,魏景站起往外行去,眾人緊隨其後。

至外書房,他率先推門而進。

季桓四人跟隨,至於剩下的幾名青翟衛,十分熟練地分散在門前屋後站定,無聲守衛。

……

季桓四人一邊打量四周環境,一邊隨主公前行,他們此行要避人說話的,見入外書房也不詫異,然詫異的是,這主公的外書房內,竟還有一名年輕女子。

隔扇門推開,季桓前腳跨入,餘光竟見一青衣女子端坐於案後,正垂眸提筆,書寫些什麽。

登時他就是一楞。

男人的外書房是什麽地方?那可是心臟部位,任何人等都不可輕進的。他的主公什麽身份?從前無故接近者一律立斬的。

想起魏景那句“敬她如敬我”。這,這難道是主母?王妃?

果然,那青衣女子聽得門響,擡起頭來,笑道:“夫君。”

綠鬢如雲,膚白貌美,一雙杏仁大眼水盈盈的眨了一下,盛滿了笑意。

她站起要迎,魏景卻已幾步大步行至書案後,“嗯”地應了一聲,垂目看對方,餘光瞥見書案上的公文,他皺了皺眉:“不是說歇歇再處理的麽?”

少府掌一縣財用,邵箐目前主職是這個,但由於人手太短缺,她還兼理了縣丞一部分工作,處理各種文書,很忙。

她忙碌但充實,很樂在其中,魏景縱容她但不願意她太累了,剛才出門時,他囑咐她入內室躺躺閉目養神,不想這麽一會功夫她就起來了。

邵箐笑:“我不累呀,我剛起的。”

這工作強度還行,年輕精力充沛嘛,她笑盈盈,魏景無奈,只好道:“下回不可如此。”

二人就這麽低聲說了幾句話,時間很短,卻不知後面的四人早驚訝得瞪大了眼睛。

頭一個驚異的是,邵箐居然直接坐了書房主位,而魏景見了竟全無異色。

後一個更驚異的,是魏景就這一小會的氣場變化。

冷冽,轉為溫和。

要說魏景,從前健如驕陽,英姿颯爽,屹立於北境,如山岳般凜然風雨不侵。

這次再相見,凜然依舊,熱忱卻再也不見,如陡墜深淵百丈寒冰,冷肅而漠然。

究其原因,當然是半年前的一場驚變。

張雍等人乍見如何心酸憤慨且先不提,讓他們驚異的是,在甫見邵箐那一刻,魏景通身冷冽如遇春風般,瞬間冰雪消融變得和緩,低聲說話時還語帶關切。

四人對視一眼,本因魏景囑咐已很鄭重,如今更提了幾分。

“標下(在下)見過夫人。”

四人同時恭敬見禮,至於王妃什麽的,這稱呼同樣不適合再提。

“諸位無需多禮,快快請起罷。”

邵箐微笑致意,面前四人如她意料一般,俱是出眾之士,叫起後她也不急著深入了解,而是坐一邊去,將書案後的主位讓回給魏景。

魏景吩咐眾人落座,道:“有話暢所欲言即可。”

意思是,不需因邵箐在場心有顧忌。

接下來要議論何事,張雍等人心知肚明,聞言再度驚訝,但好在有方才打底,倒接受得很快。

斂了斂心神,季桓道:“主公,也不知如今中原情況如何了?二皇子登基已有半年,只怕……”

此言一出,他和張雍三人皆面色凝重,

自叛離北軍後,他們領著青翟衛日夜兼程尋找魏景,中原諸事再也顧不上。另一個,從前的消息渠道也統統不敢用,僅憑沿途所見所聞,對朝廷現狀已不再清楚。

想來也不會好的。

先帝所作所為再如何讓人詬病,他的身份卻是君,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,而二皇子乃新封太子,上位名正言順,無任何可質詢之處。

半年時間,足以讓他將朝堂內外清洗幹凈,關鍵位置都換上自己的心腹。

然大楚再如何強弩之末,那好歹也是個龐然大物,魏景劫後餘生,要撼動它卻不是件易事。

季桓四人既然決意南下追隨魏景,就已經將自己放在後者同一立場上,伺機反撲乃至推翻大楚,此乃必然之事。

終於與主公匯合,此事就該立即提上日程。

前景不易,諸人皆一臉肅然。

“你們無需擔憂太過。”

魏景淡淡一笑,看了邵箐一眼,邵箐會意,立即去打開書案後一個專門裝邸報的木匣,翻了翻取出其中一封,遞給他。

“且看看此物。”

他直接將邸報遞給左手邊的季桓。

邸報,乃專用於向地方傳知朝廷動向和政治情報的公文。上至皇帝諭旨臣僚奏議,下至有關官員的任免調遷,皆抄錄其上。實際就是一種古老的內部新聞報紙,避免地方官員兩眼一抹黑,胡亂施政。

到了魏景手上,這縣令身份就多了一個好處,光明正大地掌控朝廷動向。

他這般態度,季桓等人不禁目露驚喜。季桓接過邸報忙垂頭細看,張雍幾個等不及,急急湊了過來。

“今夏,黃河下游決堤,雖範圍不廣,然陳留至扶溝大段河提已岌岌可危。我那二皇兄下了旨意,擢郭赟為都水監,全面接手治水諸事。”

魏景唇角微挑,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:“郭赟,奏請束水攻沙,被準。”

“束水攻沙?!”

季桓唬得手一抖,那封還未看完的邸報拿不穩掉落,被眼疾手快的韓熙一把抄了去,三人忙展開一目十行。

季桓“騰”地一聲站起:“束水攻沙只利於局部,於治理黃河整體極為不利!況且黃河下游河堤如今已高於平地數丈甚至十數丈,陳留至扶溝一帶又土質疏松,極易被河水侵蝕,一旦,一旦……”

含沙量高的水流本極不馴,一旦稍有變故,恐怕即時澤國千裏,哀鴻遍野。

這一點,前太子看得極清楚。他初入朝,就奏請皇父采用寬河滯沙,蓄水固堤之策,並任用舅舅傅竣好不容易尋訪到的隱士渠雲為都水監,全面治理黃河。

治理黃河非一朝一夕之事,尤其寬河滯沙,耗時更要久一些。不過近十年下來,也初見成效,這二年黃河大決堤再未見,不管春汛夏訊災情都不大。

初見曙光,如今寬河滯沙竟陡然腰斬,換上理念截然相反的束水攻沙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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